【隐囚】Desire
Summary:我能够抵挡一切,除了诱惑。
私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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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不想吻我吗?”
卢卡·巴尔萨蹲在天台的护栏上,指间夹着抽了一半的烟,漫不经心地问。
夜间风大,卢卡绑在脑后的辫子不知何时被风吹散了,在夜风中凌乱地飘扬,暗棕发色与漆黑夜幕浑为一体,不甚清晰却依然张扬。
一栋破旧楼层的天台。廉价香烟的气息和远处高楼的灯红酒绿是它的底色,背景板被渲染上一望无际的黑。云层翻滚,远的可望不可及,又好似近在咫尺,唾手可得。
西装革履显然不适合这样的环境。
墨绿领带被人扯在手中,精心搭配的领带夹碎在地面。阿尔瓦·洛伦兹被迫抬头,望进棕发青年的眼底。
他忽然忆起一些往事。
那会儿卢卡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儿,成天跟着赫尔曼来找他,声音糯糯地喊他一声“哥哥”。当时他也不过是科研机构的新人,还相当年轻呢。
小卢卡的头发细细软软,脑袋特别好摸,阿尔瓦总会摸摸小孩儿的头,剥开糖纸喂他一颗晶莹剔透的糖果,然后叫他出去玩。小卢卡不愿,老老实实地坐在实验室里看他和赫尔曼轻声讨论实验数据。
“哥哥,永动机是什么呀?”小孩儿目光懵懂,细声细气地问。
“永动机?”阿尔瓦想了想,“你还太小,等你长大了我就告诉你,好吗?”
小孩儿点点头。
再一晃神,当年十二岁的小孩儿就成了现在二十二岁的青年。
“……卢卡斯,你长大了。”阿尔瓦轻声道,“变化很大。”
“变化当然大,”卢卡先是皱眉,然后嗤笑一声,“我在狱里这两年,你没来看过我一眼,不是吗?”
阿尔瓦不语。
“你父亲……”
“闭嘴。”卢卡深呼吸,“别在我面前提他。”
赫尔曼·巴尔萨克,卢卡生父,“永动机计划”的初代负责人。
到底是什么让他们走到了今天这步。阿尔瓦失神。
永远做功而不消耗能量的机器。漫长时光中发酵变质的初心。无数丝线牵引缠绕成的利益和阴谋。以及一颗千疮百孔的心。
七年前的那场爆炸葬送了赫尔曼的命,他毕生追求的“永动机计划”也就此沉睡。“巴尔萨克”这个姓氏于是湮灭,只留下濒临崩溃的遗孀和年幼的儿子。
心力交瘁的巴尔萨克夫人再无力照顾儿子,卢卡斯·巴尔萨克就这样被命运推到阿尔瓦·洛伦兹身前。
一切都是命中注定。
卢卡完美地继承了老巴尔萨克对电磁学的兴趣,十五岁便展现出惊人的天赋,于是顺理成章拜入阿尔瓦门下,成了阿尔瓦唯一的学生。
阿尔瓦竭尽所能悉心指导,灌输的所谓真理,世俗的目光和不断压抑的情感,最终在小巴尔萨成人礼的导火线上被青春期悸动的荷尔蒙点燃。
三年师生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。
卢卡是个好学生,却也没那么听话,于是一步步坠入埋葬自己的深渊。他当然是天才,只可惜“巴尔萨克”骨子里的偏执和疯狂让他被困在名为“永动机”的迷宫里再也无法回头。
最后一次见面是两年前卢卡锒铛入狱,拖着冰凉的镣铐和阿尔瓦擦肩而过。
他那样骄傲,纵使狼狈不堪,却也不肯施舍一眼给曾经的情人。
“实验数据。”阿尔瓦回神,从公文包取出一沓泛黄的稿纸,“我想你可能需要这些。”
卢卡沉默了一会儿,接过稿纸道:“……你为什么要帮我。”
虽是问句,语气却是不曾信任的陈述。
“……现在满大街都是我的通缉令,你大可以把我押回监狱。我这样的‘危险分子’,说不准能让你升职加薪呢。”卢卡又笑了,“哎,事先说好,这回你可别像上次那样假惺惺地站出来帮忙了。”
“洛伦兹,”卢卡收了笑,“你怎么不干脆让我死了呢?”
阿尔瓦低垂眼眸。
……可他怎么舍得。
“死刑变无期徒刑?我最讨厌侥幸逃生,尤其以自由为代价。洛伦兹,你明明知道的。”卢卡轻声道,“你可真令我恶心。”
捻着稿纸边缘,因为用力而指尖发白,他却忽然松手,顿时满天纸张飞扬,不细看竟像是白蝶盘旋。
“罪名也一样可笑至极,”烟头的火星早已熄灭,烟灰落了一地,卢卡将烟头朝对面的垃圾桶一投,然后从护栏上跳下来,“这分明就是我的东西。”
“凭什么我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,却成了窃贼?”
“不过我现在不需要这些了,”卢卡屈指叩了叩太阳穴,“它们都在这儿。”
“活着的当然比死了的有用,可我绝不会把机密透露给你们。”
“那项伟大的发明我完成不了,你们更不配完成。”
“……对不起。”卢卡的质问让阿尔瓦感到无措,可他到底什么也说不出口,“对不起,卢卡斯。”
“对不起?”卢卡不敢置信,却是又开始笑,“你在为哪件事说对不起?你的背叛吗?”
阿尔瓦失语。
两年前的审判会上卢卡被判决死刑,猜到结果的他并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。行刑人员扯着镣铐的铁链,他脚步踉跄,从容赴死。
“我可以为卢卡斯·巴尔萨克作担保。”代表政权的陪审团那边突然有人站起。
卢卡扭头,看到了年长于他的情人。
那会儿他们仅隔了半年未见,可卢卡忽然觉得他的老师原来那样陌生。
明明只是一个法庭的距离,却又像一个世纪那般遥远。
他决定恨他。
重新点燃一支烟,卢卡终于平静下来。
“前两天我去看我母亲了,”他岔开话题,“她那儿有一束百合,是你放的吧。”
阿尔瓦抿唇,点点头。
“她的墓碑被打扫得很干净,谢谢。”
“……这是我该做的。”阿尔瓦下意识道。
卢卡神色淡淡,倒是什么也没说。
巴尔萨克夫人的葬礼是办得极冷清的。
阿尔瓦无声地表达歉悔 卢卡苍白着脸,勉强笑了笑说“不是你的错”。
那天本来有很多种可能性。如果出门前她愿意在院子的小花园里多停留一段时间,如果闹市上她愿意为许久未见的儿子挑拣一份礼物,可惜没有如果,她推开了那扇门。
恰好目睹了一个情难自禁的吻。
本就体弱多年,在丈夫死后颇有些神经质的巴尔萨克夫人选择了结自己。
可那只是一个吻。
……不是他的错。
“我说过了,我母亲的事……和你没关系。”卢卡吐着烟圈,白色烟圈在如墨的夜里很快消散,他顿了顿,“我只是想问你……”
那个吻。那个电流和火花交织的夏天的吻。
阿尔瓦看向他。
“……不,没什么。”卢卡别过头,忍了忍,又开口道,“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?”
阿尔瓦静静地看着他,没有说话。
他知道卢卡想要他说什么,无非一句承诺。可他不能。
他年轻的情人总是这样,一面咬牙切齿的恨,一面毫无保留的爱。说到底不过是心软,舍不得放下。
他也舍不得,可他不能。
他甚至不敢将其称之为爱意。
“卢卡斯,”他说,“我是政客。”
政客只看重利益。
卢卡眸中的光亮随着远处高楼的灯光熄灭。他轻声叹气,摁灭了烟。
“你猜我今天是来干什么的。”他忽然问。
“来杀我的吧,我想。”阿尔瓦浅笑,“我猜对了吗?”
其实他每天都在死去一点点。
赫尔曼前辈逝世的时候。巴尔萨克夫人自陨的时候。卢卡和他争执后摔门而去的时候。政权代表与他会面的时候。他签下协议彻底成为政府爪牙的时候。
他放弃自己的时候。
他一天比一天麻木 拖着行尸走肉般的躯壳,唯有留着卢卡斯余温的那部分还活着。
“原来你知道啊。”藏在袖间的匕首被扔在地上。
“你这种沽名钓誉的小人,不该是最贪生怕死的么?”卢卡低声说。
你为什么不逃。
“我真的很讨厌你。”卢卡低着头,夜里看不清他的神情,“……阿尔瓦。”
“我还以为你爱我呢。”阿尔瓦笑着说,然后捧着卢卡的脸颊,俯身亲吻。
他感到后背一阵剧痛,很快贯彻全身。
枪法不错。他想,上头的人清理叛徒的速度比他预想的还要快。
他就要彻底死去了。
阿尔瓦这辈子最初的理想只是科学研究,可惜后来误入歧途,被卷入政权党派中两次做了叛徒。
两次都为同一个人,何其可笑。
可他没办法的。他可以抵挡一切,除了诱惑。
卢卡斯·巴尔萨克就是他的诱惑。
“你的唇尝起来有点苦涩。”含着眼前青年的唇,阿尔瓦轻声说,“但没关系,至少现在你属于我。”
“你做梦。”卢卡咬破阿尔瓦的唇,将他推开,“我只属于我自己。”
阿尔瓦费力地喘息着,血液和烟草的气息萦绕在唇齿间。他快要站不住了,温热的液体浸透他的衬衫。靠着天台护栏滑坐在地上他仰头,看到卢卡泛红的眼眶。
“卢卡斯……”阿尔瓦唤了他一声。
只有一步之遥,可他总也无法触碰他的情人。
“……你死了,我也活不了。”卢卡最后说。
他半跪着,搂住阿尔瓦的脖颈,两人的面颊紧紧贴在一起。
“……我讨厌你阿尔瓦,”卢卡似乎在哽咽,“我恨你。”
我也爱你,卢卡斯。思绪滑入黑甜梦境之际,他想。
最后抬手抚摸卢卡的脸颊,阿尔瓦笑了笑。
他终于闭上眼。
END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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